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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日期:2015年2月9日 来源:中国青年网 作者:康佳
近日媒体曝光山西晋城泽州县六百余年的明清古村落被强拆,引起了舆论一片哗然。
泽州县的半坡古村,全村有明清时期的院落古宅多达六七十处。2007年,该村被认定为了市级文物保护单位,而就在同年,当地政府以煤矿开采为由,将全村的近200户居民进行了强制搬迁。又以复垦的名义将这里的古宅强制拆除。
无独有偶,据2014年2月3日央视财经《经济半小时》曝光,有关部门以“航空港区建设”为由,使历史悠久、珍贵文物古宅价值颇高的河南新郑古城、古村落面临被大刀阔斧拆迁的险境。其中霹雳店村和庙后安村两个五六百年历史的古村落,在2014年被拆成了一片废墟。
古村落有着天然的民俗艺术博物馆之称,作为传统文化的寄居地、历史的“活化石”,古村落保护的重要性一再被强调。随着古村落日益减少,保护的任务艰巨性日益凸显。
全国政协委员、著名作家、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冯骥才曾十分痛惜地说:“很多古村落就是一本厚厚的古书,只是还来不及翻阅,就已经消亡了。”
实地调研、出书呼吁、卖画筹资,这些年,冯骥才没少为文化遗产的保护操劳奔波。两会将近,冯骥才又忙着为相关提案做准备工作。
村子没了,文化也就散了
2003年开始,冯骥才发起了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的普查工作,2004年,为抢救和保护岌岌可危的民间文化遗存和民间文化传人,成立“冯骥才民间文化基金会”。
用“各种理由”拆掉古村落,这样的事在冯骥才看来早见怪不怪了。早在2011年,他曾带领团队用摄像机、照相机记录了天津杨柳青镇南乡三十六村的“消亡”。尽管杨柳青年画在2006年就已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且该村作为历史上杨柳青年画重要的集散地,还住着不少老艺人,但仍未能改变南乡三十六村被拆掉的命运。
“我带一个团队在村里,对村庄做调查,让艺人做口述,最后一次调查完,村庄就没了。”73岁的冯骥才讲到这里,语气中透露出些许无力感。
冯骥才把那些离开了原有土地和文化环境的艺人比喻为飘零的“飞鸟”,“村子没了,你把鸟巢给拆了,它的文化也就散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湖南大学村落文化研究中心在田野调查中发现,在长江、黄河流域,颇具历史、民族、地域文化和建筑艺术研究价值的传统村落,2004年总数为9707个,到2010年锐减至5709个,平均每年递减7.3%,每天消亡1.6个。
湖南大学建筑学院教授柳肃告诉青年网记者,由于很多村落居住条件较差,不少人认为古村落太落后、不发达,但却忽略了其“文化性”。而柳肃眼中,古村落是最能够直接触摸到的历史。“古村落、古建筑留下的是能进行研究的古代生产信息、技术信息、文化信息和艺术信息。”
“空巢化”不该成为古村落“杀手”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农村城镇化不断推进,村民们为了寻找更好的工作、享受更便利的生活,纷纷“弃村而去”,殊不知丢下的这个村子是意义非凡的“宝贝疙瘩”。
冯骥才曾翻越太行山去山西调研,沿途村落的“空巢化”让他哑然,没有人住的村子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人,空空荡荡屋子的排列又怎能称之为“村”?
“如果老百姓要搬走的话谁也没辙。经济状况差、居住条件差,谁也不愿意留在当地,帮当地人树立信心,这才是政府应该考虑的问题。”冯骥才说。
古村落“消失”的最大推手正是社会的发展、生产方式的改变。“我们现在正处于社会转型期,现在的很多村落已经不适应当地居民的需求,他们自己都想搬出去。”主攻建筑遗产保护与更新的同济大学副教授陆地说。
原位于传统村落主体地位的居住意义和经济意义现已经相对较弱,人们开始更重视它的文化意义和历史意义,而这正是解决古村落问题的关键,陆地向青年网记者解释道。
在陆地看来,村落“空巢化”的同时,部分“新农村建设”在落实过程中的偏差也直接导致了传统村落的没落。“许多地方政府将原有的房子拆掉,集中建新村。他们不认为这(古村落)是文化资源,即便认为它是文化资源,政府也可能没有财力去考虑这个问题,认为即使留下来了也创造不了经济价值。”
在柳肃看来,“现代化”与“古村落”并不冲突,他走访调研过大量欧洲、日本的传统建筑,建筑内部的设施都很现代。他笑着调侃:“从建筑学来说,现代化无非指的是厨房、厕所的现代化。埋管子把水、电、天然气通进去就可以,古建筑里完全可以过现代生活。”
旅游开发让古村落受益、受损
与一些古村落不断被拆的惨淡之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近年来全国各地纷纷兴起的“古镇热”。乌镇、凤凰、西塘等古镇不仅为当地政府带来滚滚的经济效益,相应的开发模式也被各地学习效仿,推而广之。
“古城卫士”阮仪三曾表示,很多地方政府满脑子是钱,“留下来可以发展旅游、赚钱”的建议,是地方政府最愿意听到的。阮仪三努力促成了平遥、周庄、同里、甪直、南浔等免遭建设性破坏。
然而,旅游开发令地方获益的同时,为古村落带来破坏也不容小觑。为了追求经济利益,许多古城、古镇进行改建以增加现代化设施,甚至为吸纳更多的游客过度开发、兴建大量的仿古建筑,不同程度地破坏了古建的“原真性”。
因过度商业化,柳肃曾两次随同湖南省建设厅官员到凤凰古镇作批示。“太商业化了,灯红酒绿的,晚上两点钟了酒吧还吵吵闹闹,哪有点古镇的韵味。”然而最终的整改不过只以“古镇晚上十二点钟后静音”为结果,柳肃满是无奈。“相对来说,总比被拆掉好。拆掉就回不去了,过度商业化还可以整改回去。”
冯骥才给很多人“叫好”的古镇、古村的旅游开发泼了冷水。他将旅游开发和保护看为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开发的目的不是为了保护村落,而是为了发展旅游,他们把留下来的老东西当做赚钱的资源,再把它推到市场上市追求经济收益的最大化。”
像凤凰这样为发展旅游而“受益”也“受损”的古镇、古村落,陆地将之视为一种特殊的妥协方式。“我们在这方面的保护还有很多不完善,不像欧洲一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能够面面俱到。让政府出手保护,它还是希望能够通过发展旅游带来一定的经济效益。”
应针对古村落有专门法律
专家、学者在奔走呼吁的同时,政府部门也开始着手保护古村落。
2012年,由住房和城乡建设部、文化部、文物局、财政部四部委联合下发通知,在全国开展传统村落摸底调查,建立国家数据库,对传统村落进行保护,避免出现对传统村落的强拆和破坏。截至2014年11月25日,共有2555个村落进入传统村落名录。中央财政将用3年时间集中投入超过100亿元推动传统村落保护工作。
但是一个大问题也随之而来——要怎么保护?
“文物保护虽然有专门的法律,但犯法成本很低,破坏文物最高罚款也就50万元。这对开发商来说毫无震慑力,相比之下经济的诱惑力太大了。”柳肃回忆,前两年梁思成故居被拆迁,全国都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以罚款50万轻松告终。
冯骥才也表示,针对物质文化遗产有《文物保护法》,针对非物质文化遗产有《非物质文化遗产法》,针对古村落也应该有专门的法律,没有法律保护就没有凭据,也无法进行追究和问责。“否则,像山西晋城、天津南乡这种地方,不保护也没人能管,拆也就拆了,你怎么去问责于他?”
此外,冯骥才还建议要有严格、科学的保护标准和监督机制,“专家规划的标准就应该是保护的标准、也应该是监督的标准,这三个标准需要统一。”
近年来,国家对古村落保护工作加大力度,拨款也增加不少,这让一些古村落尝到了“甜头”,这些改变也让专家、学着们对古村落保护的未来比较“看好”。
山西晋城官方2月5日公开回应拆掉明清古村落一事,表示将严肃追究相关人员责任,并责令相关责任单位采取措施修复遗留现存有修复可能的古建筑。
这或许算“不幸中万幸”的结局。
采访将近结束的时候,冯骥才说:“我们要赚钱增加收入,我们也要看电、买书,这是精神文化的需要,是提高修养和素质的需要。而保护一个古村落就是保护我们中华民族精神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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