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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日期:2014年12月16日 来源:中国经济导报 作者:李成
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城镇建设,要体现尊重自然、顺应自然、天人合一的理念,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这种非常文艺范的表述,很有冲击力,直指一些地方在城镇建设中的弊端,也为今后城镇化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仔细想来,落实习总书记的要求,“看得见山、看得见水”可以通过完善规划来解决,但怎样才能使人“记得住乡愁”,较难操作。因为“乡愁”是个很感性、很抽象,也很个人化的东西,可能只是记忆中的一声叮咛、一个背影、一缕味道,或者一朵云、一棵树……。即使同住一个地方,你的乡愁不是他的乡愁;即使是同样的你,在不同时期、不同心绪下,也可能有不同的乡愁,可能此时是吟风弄月的豪情,彼时却是伤春悲秋的感怀。如此多人、如此多类的乡愁,要使人都能“记得住”,真不容易。
现在,很多人都在感慨“乡愁不再”,城镇化是最容易被扯上干系的。改革开放以来,已经有数以亿计的人加入了城镇化的洪流,今后相当长一段时期,仍然会有数亿人进入城镇,离开故土。伴随人的流动,原有的村庄、乡镇乃至城市,面貌都将发生很大变化,很可能就把一些“乡愁”搞没了。城镇化真的就不能避免这个问题吗,真的就无法让人“记得住乡愁”吗?
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明确指出,要坚持走以人为本、四化同步、优化布局、生态文明、传承文化的新型城镇化道路,可以发现,这里的“生态文明”、“传承文化”等,既是新型城镇化的内涵,也有助于使人记得住乡愁。单纯从城镇建设的角度看,记得住乡愁,至少需要具备以下几个要素。
第一,使人“记得住乡愁”,要有必要的载体,尤其要有标志性的东西。乡愁是对故土的思念,对传统的眷恋,也是情感的归依,这种情感不是浮在空中的虚无缥缈的影像,而是同具体的物质、非物质载体紧紧联系在一起,乡村如此,城市也是如此。比如“石墙黛瓦、又见炊烟”的老村子,村子口的庙台子、老学堂和石牌楼;比如少时玩耍的四合院、胡同和上下学路上每天路过的电影院、老食堂,几声意蕴悠长的沿街串巷的叫卖声,等等。这些客观的存在,是乡愁的最大载体,也是最容易在城镇化中消失的东西。比如古村落,是我国十分宝贵的遗产,其承载的历史之厚重、文化之多元,在世界上也是罕见的。我们说中华文明5000年的历史,这5000年就蕴含在古村落这个“活化石”里。冯骥才先生讲,保护传统村落,留住的不是个人的“乡愁”,而是整个中华民族的“乡愁”,很有道理。根据一些学者研究,在长江、黄河流域,颇具历史、民族、地域文化和建筑艺术研究价值的传统村落,2004年总数为9707个,到2010年锐减至5709个,目前据说已不到5000个。一些传统文化大省,传统村落的湮灭速度更快,有消息说山东像样的古村落已不超过10个,山西现存的古村落已由过去的500个锐减到100个。保护古村落已经成为一项紧迫的任务。
当然,保护古村落面临很多困难,其中最突出的有两点,一是人口自然流失,使村落失去了活力。改革开放后已经有数亿人进了城,还有2亿多务工人员漂在城里,不少地方留守乡村的多是老人孩子,空巢化严重。有多少人进城,就有多少人离开了村庄。村子是要人住的,没有了人,村子自然就慢慢颓败下去了。二是我国现在的村落还有200多万个,并不是统统需要保护的,有的随着交通、地理、气候等条件的变迁,必然要衰落,也是符合自然规律的。但对于典型的、有代表性的村落,或者是普通村落中某个有代表性的建筑、场地,则要下些功夫保护。比如村口的大槐树,也许在外人看来没有什么,但对于当地人,可能是收工后的休闲之地,是家家户户端着碗出来边吃边侃大山的“沙龙”,这就对记住乡愁很起作用了,可能就需要保护了。因此,要有效保护古村落,需要精确评估、统计、分类和认定,或者按历史时期分,或者按文化族群分,或者按特殊事件分,等等,以此找出那些真正该保护的,然后集中力量,重点施策。
乡村的古村落如此,城市也是如此,也需要把那些典型的、标志性的东西留下来。有人讲,每一个城市社区都是一个小生态系统,是有“生命”的:在哪里吃饭,哪里聊天,哪里娱乐,哪里购物,都是熟悉的,是亲切的,而一旦拆掉了,原有的生活方式改变了,重建这个“小系统”要很长时间。这就对老城改造、城市规划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第二,使人“记得住乡愁”,要有不断改进的环境,包括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把保护和发展结合起来。记得住乡愁并不是拒绝变革,保留落后,而是既发展、又保留,既有老的场景在,还有新的进步来。人是很奇怪的,故乡变化太大了不行,觉得陌生,认不出来了;完全不变化也不行,觉得太死气沉沉。想必大家都有这样的经历,小时候,觉得什么都是好的,房子不老旧、街道不脏乱,食物总是香喷喷,而长大后转眼来看,很多都不是原来的感觉了,尤其是从大城市乍返乡村,有时会觉得破败凋敝,甚至觉得卫生、饮食、交通等环境适应不了。从这个角度讲,乡愁是永存的,也是永远找不回来的。
但这不是说,我们在城镇化建设中无所作为,而是要把发展和保护紧紧地结合起来,既要有使人记得住乡愁的老物件、老环境,也要有新时代的发展和进步。这方面,国际上也有不少成功先例,比如欧洲,在现代化的大城市之外,很多古老的乡镇都保留下来了,而且环境优美、底蕴深厚,同城市的生活水平差距不大;再如日本,前一阵子网上有两组老照片,分别是一百年前的和一百年前的日本,结合现在的中日城乡来看,一个明显的差别就是,日本不少地方保留了很多一百年以前的东西,但并没有妨碍其现代化,成为古典和现代共存的模板;而我们的一些地方,包括上海的码头、北京的老市场等,已经完全变样了。这使我们在享受现代化生活的同时,也确实感到缺失了一些东西,隐隐遗憾,油然而生。
第三,使人“记得住乡愁”,要着力保护共有的自然风景、历史文物和公共空间,构筑开放、共同、群体的乡愁。从众多的有关乡愁的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出,乡愁有大量的个体化的东西,但也有很多共性的东西,比如老祠堂是很多村庄人的共同乡愁,胡同是很多北京人的共同乡愁、西湖是很多杭州人的共同乡愁。从这个角度讲,虽然个体的一些乡愁载体可能会不可避免地消失,但老祠堂、胡同、西湖保存住了,就保存住了很多群体的乡愁。倘若历史建筑,文化名胜、自然遗产、公园等被私人“占据”了,同广大群众“隔离”了,老百姓走不到跟前看湖听风,走不进去观景赏秋,就可能成为个别人的乡愁,而不是人民大众的乡愁。中央发文整治“会所中的歪风”,整治那些对在历史建筑、公园等公共资源中实行会员制的会所、只对少数人开放的场所、违规出租经营的场所,这不仅是反腐倡廉的需要,我理解,对于保存大多数人的乡愁,使他们以后能记得起来,是很重要的。
最后,使人“记得住乡愁”,关键要把人放在首位。无论是什么乡愁载体,都要同人结合在一起才有生命力,否则,可能就成了博物馆、展列室,失去了其勃勃生机。在城镇化建设中,要尊重当地人的选择和习惯,我们常常可以看到,一些老村子、老胡同的居民强烈希望搬迁,因为条件太差了,生活太不方便了,而外人从“旅行者心态”出发,觉得村子、胡同拆掉太可惜,希望这些人留下来,这就带来了矛盾。当然,尊重当地人,并不是不听专家学者的意见,对一些事情,我们往往是身在其中、熟视无睹,有时候并不清楚一个建筑、一个手艺活儿的价值,觉得理所应当、稀松平常,等到反应过来又往往太迟了。因此,要把尊重当地人的意见和听取专家意见结合起来,共同在推进我国的新型城镇化过程使人“记得住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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