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老舍笔下骆驼祥子的影子；这里龙王庙与一代文学大师曹雪芹的行迹有关；这里还曾有过明清两百多商号聚集的盛景，及至如今也还保留上百处老店遗址……日前，文化乡村文化保护与发展志愿者联盟派出两支调查队，先后进入这个有着“京西第一村”之称的三家店村，完成该村传统村落立档调查工作。
       用两次都参与调查的志愿者杨兆凯老师的话说，这是一个“带点复杂性的传统村落”。它有着强烈的传统和浓厚的文化遗产，却又是距离特大城市最近的传统村落，那么，如何延续自身的文脉？带着这样的疑问，本报记者沿着杨老师一行人留下的印记，走进千年古村三家店。

       永定河畔的驼铃古道
       据杨老师介绍，“三家店位于平原与山谷的交界处，又得永定河之水利，自古即是繁华之地。”
       该村当时繁华的景象可在清末诗人爱新觉罗·宝延的《西山纪游集》中窥得，“孤村荒僻说三家，雨后凭高望眼赊。万树拥云吞落日，乱山挟水走平沙。重重岭色连天远，曲曲河流抢店斜。兴到呼童沽薄酒，诗成沉醉乐无涯。”坐落于门头沟区龙泉镇的永定河畔的三家店，深享永定河出山口这一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不仅是明清时期通往山西、陕西、内蒙古的商道京西大道的起点，更曾是京西古道上最大的一个古渡口。往来商贾云集，生成了昔日三家店“三里长街”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繁华热闹的气派景象。
       蜿蜒绵长的永定河在三家店村西口流淌千万年。调查中给杨老师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三家店与永定河之间的紧密关系。“富丽堂皇的‘山西社’原址现在被三家店小学占用—这一占用也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山西社曾经是三家店商会和桥道老会所在地，负责处理地方社会公益事业如修桥铺路等，很有社区自治的味道。桥道老会特别重视永定河板桥铺设和永定河兴隆坝水利灌溉系统，因惠及河东六村，起到了调解水利纷争、建构‘水利社会’的作用。村中跟永定河相关的还有司雨的龙王庙、司灌溉渠道的二郎庙，就连关帝庙都因供奉一大铁锚而称为铁锚寺，与水联系。”可见，三家店作为一个曾经的商业重地是与其坐落在永定河畔密不可分的。
       据考证，明清时期，一条驼铃古道从三家店村始，一路往东，直到老北京西城的阜成门下。明清以后，运煤的骆驼队伍在这条古道上来往不辍，保证冬季老北京的供暖。
       坚固完整的传统建筑
       “说到三家店最大的特色，还是该村遗存的传统建筑质量之高、做工之美，其代表如殷家大院（天利煤厂建筑群）、杨家大院等”，杨老师解释说，“这些传统建筑之所以能做工如此华美如此精雕细琢，与其商业聚会的身份是分不开的。这些传统建筑现在仍然有较大比例，之所以在现代化的进程中仍然能够保留下来，与完固的质量不无关系。”
       在三家店的商业街上，煤栈：73、75、77号院原是天利煤厂即殷家大院。天利煤厂由殷氏家族创造于清道光前后，煤厂占地3508平方米，包括三组院落，房舍72间，大门14个，构成一处完整的大型四合院，人称“殷家大院”。当时，在西直门、天津都有他们的分号。天利煤厂是北京唯一最为完整的清代煤厂遗迹，如今已被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三家店建筑是京西民居的典型代表：格局上言，多为前后两进院，以平安门隔开。前院东南开门（巽门），正对借东厢房南山墙安影壁，厢房遮去正房的两梢间，与北京四合院不同。就做法而言，京西民居铺瓦讲究对垄分间，做成麦穗垄的形式。望板有木望板、石望板和苇帘三种，等级递降。有趣的是，石望板下连檐木做出‘落科’，细部精致。装饰方面，砖雕木雕均可观，现在村中仍散布大量砖雕精品，并有少量槅扇存留。”在杨老师的介绍中，三家店整个村落错落有致的景象在记者眼前呈现出来。

       “这里的女人不好养”
       因三家店成村很早，有人甚至认为唐代时三家店即已形成，依据是村内的白衣观音庵，据《宛署杂记》记其始建于唐代初年。该村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恰位于永定河出太行山的山口，出来就是“北京湾”大平原，掌握了水陆路交通的咽喉，所以自北京形成都会以来，兴盛不辍。“据村里谭书记给我们讲，三家店以西山区各村镇历史上都不敢娶三家店的媳妇儿，因为这里的女人见过世面，讲排场，不好养，正是这种优越性的体现。”在采访中，杨老师也不时与我们分享着此次调研中遇到的趣事。
        调查队一行自村东口入、村西口出，沿古街挨个调查建筑、访问耆老，还见到一位九十多岁的满族老太太，这让大家兴奋不已。“那个派头，一下子把人带回到她那个年代。”然而，该村历史上累经巨变，老人们的记忆渐次凋零，让人不胜唏嘘。
       说到三家店的龙王庙，那可是京西数十座龙王庙中香火最盛的。包世轩先生（原北京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一直带着我们进行考察，在龙王庙一起读龙兴庵碑，蒙包先生解释，此处竟然与曹雪芹的行迹有关，当时就非常感慨。
       该建筑前身叫龙兴庵,建于明代。正殿龛台上供着五尊龙神：东海、西海、南海、北海四尊龙神像，以及永定河神像。永定河流域有些龙王庙也供奉过永定河神，都没有能保存下来，这里的永定河神像是现存的唯一一尊。据民间传说阴历六月十三是河神生日，这一天，三家店龙王庙要给龙神河神焚香上供，大摆筵席，届时村民要到龙王庙吃寿面，给河神祝寿，以祈求河神庇佑，保往来商船平安。到如今，老人们谈起给河神过生日还是兴味十足，津津乐道。而《红楼梦》作者曹雪芹遗址这一传说也为三家店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参与调研的部分志愿者合影
       处境尴尬的城间“飞地”
       与其他村落常见的空心村现象不同，三家店村是一个“实心村”，地处城市边缘，形成很大的人口集聚。调查团队发现，目前当地的支柱产业竟是房屋租赁，靠大量的进京务工者承租房屋来支撑，“忆及三家店曾是因商而兴、富甲一方的京西首村，让人不胜感慨。”
       “村中耆老纷纷谢世，现在的村民很难将村史完整建构起来。我们甚至可以说这里面有一个传统断裂的问题，甚至可能是多次断裂，三家店人已经习惯了快速变化的生活节奏，作为楔入城市的一块‘飞地’，村民现在还在‘等待’新的变化。”据杨老师介绍，“什么时候来征我们的地啊？”是他们在调查现场听到最多的询问。
值得庆幸的是，2008年门头沟政府出台的详细修复规划就已取得初步立项批复，着手将三家店建设成汇集60多家老字号的步行商业街。
       “得益于北京的急剧城市化，三家店村已经纳入市政管理系统。由于租赁业的兴盛，村落私搭乱建、拆旧建新非常普遍，无疑已经影响到传统村落的风貌保护和价值传承。但我们也发现，这种高密度的居住，并不成为传统破坏的直接动因。在一户保存良好的建筑中，由于主人‘信而好古’，事实上古物得到了更好的保存。这也就意味着，进行一些适度的文化干预和宣传教育活动，有助于减轻现代化过程中的传统村落破坏。”采访结束时，杨老师还特别强调加大宣传对于保护传统村落的重要性，培养公众对传统文化的保护意识。 （原文：杨兆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