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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古村落
发表日期:2014年1月17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罗杨
发表日期:2014年1月17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罗杨
一句“记得住乡愁”一下子拨动了多少人的心弦,深情的话语,就像是一种时光流转的不舍眷恋,这是一种岁月沧桑的文化积淀,一种洞穿繁华回归故土的质朴灿烂。在广袤的中华大地上和青山绿水间,散落着数以万计的村落,描绘出一幅“桑叶隐村户,芦花映钓船”的农耕文明的美妙画卷。斗转星移,岁月沧桑,很多具有悠久历史的古村落在时代流转中巨变,农耕渔猎在瞬间被工业生产取代,特别是在我国加快城镇化发展速度的当代,每天平均将近三百个自然村落消失在城镇化建设的推土机轰鸣声中。蓦然间,我们发现那里是我们民族出发的诞生地,那里是我们美好的精神家园。作为文化工作者,我们有责任守望养育我们的故乡。有缘于此,民间文艺家协会近期分赴各地调研普查村落当代生存现状,力求找到久违的“乡愁”,探寻一条古村落保护与发展的两全良策,在文化产业商品化狂潮的袭击下多一些理性的思考,以使那些具有深厚人文蕴含的村落不致成为美丽的传说。
魂系廊桥的古老技艺
置身泰顺的崇山峻岭清波碧水之间,满目郁郁葱葱层林尽染会有方向的迷失感。此时那一座座跨水而建、隔山而连的迷人廊桥会指引给你前行的路,走上廊桥一股回归心灵家园的快 23 感还会油然而生。空气的清爽,山峦的叠翠,溪流的清澈,田园的风光陪伴着道不尽的古老传说使廊桥显得扑朔迷离愈发迷人。作为世界桥梁建筑形式的“活化石”,廊桥曾是先民们赶路歇脚、遮风避雨、聚会纳凉以及文娱生活的好去处,至今这些基本功能仍发挥着作用,仍然承担着人们休息、社交、祈福、祭拜、观光的功能。曾几何时,廊桥在高速发展的社会中仿佛将逐渐退出了以往的历史地位,与之相生相伴的巧夺天工的营造技术也面临失传的境地。2009 年,民间文艺家协会发现并命名泰顺为“廊桥之乡”,同年“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泰顺)”人选联合国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目前,泰顺境内保存完好的古代木拱廊桥达 33 座,其中在世界桥梁史上有重要地位的木拱廊桥就有 6 座,分别为泗溪姐妹桥、三魁薛宅桥、仙稔仙居桥、筱村文兴桥、洲岭三条桥,是全国保存最好、数量最多的地方。
泰顺素有“廊桥博物馆”之称,廊桥为泰顺连接起一连串的完整的民间文化脉络,构建起一方泰顺乡土文化的空间。也正是廊桥与泰顺如此贴切和完美的结合,又在泰顺构成了一幅古今风情的人文画卷。今天,泰顺政府出台了一系列历史文化保护和利用的方案规划。以廊桥为地域文化标志并带动了药发木偶、提线木偶以及特色浓郁的碇步龙、龙凤狮子灯和吊九楼,风味独特的元宵百家宴、二月二拦街福、畲族三月三风情节、六月六禳神节、七夕乞巧节等民间文化遗产交相辉映,使历史遗迹与民俗风情相得益彰,自然山水与人文遗产和谐共舞。廊桥作为一种文化遗产,不是孤立产生也不能孤立存在。廊桥是集山、水、屋、桥于一体,是在泰顺特有的地理环境和错综复杂的族群结构以及民俗风情背景中造就出的历史文化产物,处处蕴含着“天人合一”的理念和“和谐共生”的传统,时时慰藉着精神家园的心灵。每一座廊桥都拥有美妙的传说,每座廊桥都镌刻着泰顺人民生生不息的文脉,使廊桥成为一种文化,一种情感,一种民族精神的传承。
两个碗窑村的不同生存模式
是陶瓷的故乡,因此在许多地方都有曾经以烧制陶瓷而名的碗窑村。说来也巧,我刚刚在温州考察了苍南的碗窑村,几天后来到云南临沧市又撞见了这里的碗窑村,进而发现仅云南以“碗窑”、“瓦窑”为名的村寨简直是星罗棋布,数不胜数。那么,这些因窑而建的村落今天还安然无恙吗?因窑而居的村民今天的生产生活还好吗?窑,这个生产生活的核心是否还能维系着这些村落的兴衰?
苍南碗窑村很小,很僻静。小小碗窑村在温州的地图上近乎于找不到,就连许多温州人都不知道这个村落的存在。村中仅数十户人家,村子背山临水,每户人家的房前屋后都有山泉绕过,恬淡秀美,宛如人间仙境,村落中至今仍保留着 300 多间清初样式的古建筑。村子最北端有一栋类似明末闽南民居的建筑,据说是碗窑年纪最大的房子。这老态龙钟的木结构房屋,至今仍有人居住。碗窑村周边有气势磅礴的三折瀑布,吊脚楼更具畲乡风格,顺坡拾级而筑,宛如一座古朴的山城。这里曾是清代浙南地区烧制民用青花瓷的主要基地。始建于明洪武年间。融民居、古陶瓷生产线、古庙古戏台于一体,至今仍完整保留着商品经济萌芽时期以手工业工场为中心的古老村落形态,是一活生生的历史博物馆,堪称人文景观之一绝。碗窑即俗称的龙窑,依坡而筑,每条窑有八九格,故名阶级窑。古代工匠充分利用水力建成八级水碓,计有 46 个捣臼的半自动生产流水线。
物换星移,世事变迁。如今的碗窑村已不做碗了,只有老戏台还在无声地矗立着。村中制碗手艺仅存的一家,还保留着古老的制碗作坊,其生意完全在于旅游,游客花上十元钱则可以亲手用泥胚做一次碗,感受一次与泥土亲近的陶醉。
得益于文物专家的关注,苍南碗窑村如今已是全国重点文物单位,并按照文物单位管理的规范,有保护范围,有保护标志,有记录档案和保管机构。相信,古老的传统风貌将会得以完整长效地传承下去。但我又在担心,这样一个因窑而建,因窑而兴,以窑为魂的古村,如果抽掉了过去赖以生存的“魂”,那么它还能“活”下去吗?或者说它还是过去的活法吗?当然碗窑村的人是不愿丢掉“魂”的,他们在朱氏故宅里建起了碗窑博物馆向客人们展示碗窑村的历史文化。曾经在现代化浪潮中因窑而衰的古村又重新因窑而盛起来,不过,现在的兴盛不是重拾过去土陶的生产而是发展旅游,如果用专业术语诠释的话可以叫做——现在的碗窑村不是制窑,而是传播文化。所以我们应该把苍南碗窑村的这种保护形式叫做博物馆模式吧。
与苍南不同,临沧碗窑村则是另一番景象。这个从清代开始的以烧窑为生的村落,至今仍然窑火兴旺。目前,村中共存有龙窑 11 条,除了个别属于自己家的,大部分龙窑都是村中制作土陶的村民共用共护,此外尚有大小手工陶作坊 108 间。上了岁数的窑工们大多沿袭传统的方法烧制陶制品,传承着祖辈们的手艺,坚守着手工的方法。甚至在他们的脑子里不把自己看成民间艺人,站在窑口的罗师傅笑呵呵地对我说:“我这是什么艺人啊,就是一门维持生计的活,你把我看成是个陶工我就很高兴了。”与此同时,受旅游介入以及年轻一代对外来文化的接受,现在这里也开始生产加工旅游商品,除满足当地需求外,还销往云南各州市以及上海、广州、香港、日本、韩国、缅甸、泰国及至美国市场,每年给碗窑村带来近四百万元的产值。尽管如此,原本占村中90%的烧陶人在近几年已减少至仅占 30%。在一些农户家中我们已看到他们安装了电烧炉。与苍南最大的不同是,这里的制陶生产虽然还在传承,但村容风貌已大为改观,有钱的人家已拆掉了旧房屋盖起了新房,古老的民居已基本上荡然无存。而让人担阮的可能是科技的发展会让接受土陶的群体在不断的减少,再过几年这些带着泥土气息的坛坛罐罐会让人难以寻觅。
如果说苍南碗窑村是形在神离,那么临沧碗窑村是魂在形变。我突发奇想,如果把这两个碗窑村搬到一起就好了。
原始部落的时代切换
冒着忽紧忽慢的淋漓山雨,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我们来到了山峦环抱古木成荫的翁丁古寨。这里居住着在此生活了四千多年的佤族人民,他们传承着佤族独有的文化和习俗。“翁丁”是云雾缭绕之意。这里被外界认为保存了原始的佤族民居建筑和完整的佤族风俗,也是尚存最完整的原始群居村落,有“最后一个原始部落”和“佤族历史文化的自然博物馆”之美誉。
急速发展的现代化社会几乎难以留下交通和信息阻隔的角落。在走进寨主家里促膝探寻后我们仿佛找到了一点线索。佤族在古语当中意为“住在山上的人”,翁丁佤族地居偏远闭塞,解放前一直处于原始社会的刀耕火种阶段,新成立后一夜之间跨入到现代社会,但思想观念风俗习惯是难以一夜改变的。寨中至今留有很多原始社会的印记。寨子里有党组织有村委会,佤族人民热爱党热爱新,那首在上世纪唱红祖国大地的《阿佤人民唱新歌》反映出了佤族人民的真情心声。然而寨子中今天仍保留着父系氏族时期的头人制,寨主全盘管理寨中的民俗事务,另外还有居于“精神领袖”地位的“魔巴”(相当于先知和祭司)。魔巴的产生是众人的公认,既要知识丰富还要品德高尚,不能在人品方面有污点。寨中家家户户从来都不安锁,质朴纯洁的人际社会,一方面是乡土熟人社会的特点,一方面就是乡规民约的道德约束力吧。但是这些古老的风尚只保留在出生在那个年代的人身上,再后来出生的一代新人则对质朴的风俗有着他们自己的理解。
独具魅力的木鼓古往今来一直被佤族人民作为灵物崇拜,被认为可通天的神器,佤族人以特有的方式敲击木鼓从而既可以通神灵,又可以驱邪魔、降吉祥。因此敲木鼓既神圣又神秘,干百年来传承着不许女人敲木鼓的习俗。进入市场经济后,木鼓经过改制,已成为一种能被外界和时尚接受和喜爱的佤族表演乐器,甚至佤族人组成了新的女子木鼓演出团队,登上了今天的文艺舞台,让木鼓有了一种新生命。如今,木鼓已被列为国家非遗名录。我想,如果要从非遗的视角探求木鼓,恐怕一定要走进翁丁的古寨才能揭示那些隐藏在木鼓深处的核心精神价值,而不能在城市的舞台中去观赏那些近乎时尚的优美形式。
前些年在翁丁刚一打开旅游寨门的时候,寨子里出现了很多奇怪现象,原本宁静的寨子有多起年轻人不明猝死。在传统观念和信仰的影响下,全寨的人按照祖传的规矩围绕着寨中的古树像古人们一样举行镖牛、镖猪祭祀神灵、送鬼等祷告仪式。风波过后寨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在过去,有大事明细要镖牛,人们会在家里的墙壁上挂牛头。从而也就把含有巨大原始力量和幻想杰作的文化符号转变成了一种形式上的审美观赏对象,而前者的指向是心灵,后者的指向是观感。现在也一样,有大事,经过看卦,卦说要镖牛祭祀神灵、送鬼的话,就镖。祭祀神灵的话,牛头放神林里;送鬼的话,牛头送鬼林(墓地方向);如果是祭祀祖先,牛头放家里。学者李泽厚在研究远古艺术时曾发现:“牛头作为巫术宗教仪典的主要标志,被高高挂在树梢,对该氏族部落具有极为重要的神圣意义和保护功能。它实际是原始祭祀礼仪的符号标记,这符号在幻想中含有巨大的原始力量。”按照佤族的习俗,过去在翁丁牛头是挂在神林、鬼林或家里,不可随意见树就挂。现在为了开发旅游,迎合观光者的喜好,在寨子里的路边树上整整齐齐一排排地都挂上了牛头。今天翁丁的旅游越来越火,翁丁人已适应了旅游的喧嚣,寨子也和谐兴旺。我在想,虽然寨中的年轻人已掌握了计算机,每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参观者,然而是什么力量让他们坚守着这些古老的文化,是什么精神使他们传承着祖先的信仰,又是什么信念使他们有了如此的凝聚力?也许这些都是民间文化研究者的重要课题。
为了保护翁丁古寨的风貌同时也改善群众的生活,政府想了很多办法,现在已在寨外不远处规划并建设了新的居住地,是一幢幢具有现代生活设施的砖混结构新居。现在大部分向往当代生活的年轻人已在新村生活,而一些老人已习惯了竹楼的传统生活方式,同时,他们还相信祖宅有着神灵的护佑。县里的同志告诉我们,以后翁丁的保护模式将变为晚上村民到新村居住,白天到古寨“上班”的方式。我想这会不会是一条保护与发展的两全之策呢?
走进翁丁的印象就是处处有文化,哪怕是一棵树,一块石头,如果你去寻根溯源的话都能挖出一个神奇的传说。我想,对于一个地方文化的保护,既要看到它的文脉,也要看到它的人脉;既要看到它的物质表象,又要看到它的精神内涵。对于民间文化来说,特别是不能忽视某些宗教信仰及宗族文化因素在其中发挥的重要作用,有时这些恰恰是一个民族旺盛生命力、感召力、凝聚力和使之世代延续和谐共生的精神支柱和心灵寄托。
因此,对古村落的保护除了对具有传统风貌的古民居等物质载体实施全面保护外,还要对其精神内核和文化内涵进行挖掘整理和保护,才能使古村落客观全面真实完整地保护下来并传承下去。也就是说,要让那些美好的古村落,既耍“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还要“留得住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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