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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日期:2020年2月26日 来源: 作者:阮仪三
传统村落蕴含着丰富的文化遗产资源,除了那些优美的老宅,还有大量的优秀传统手工艺、民艺、风俗、美食等,它们都是产生于乡村这块土壤上的。
编者按
当下,乡村振兴战略如火如荼,产业、文化与民生并进,衰微中的乡村正经历新一轮嬗变。
传统文化的保护与承袭,根在乡村。高速城市化的背后,是乡村的普遍空心化与人文景观凋敝,所幸,改变的契机已经到来。
第一财经·商业人文与上海阮仪三城市文化遗产保护基金会携手,邀请乡村文化遗产保护和产业发展领域的各界专业人士撰文,呈现乡村振兴图景的不同侧面,此次专栏讨论,希望可以带来更多的关注和参与,更多的思考和行动。
本文为第一篇讨论,古城镇保护专家阮仪三从20多年亲历目睹提出,乡村,要留住人,留住生活,才能摆脱“空心化”的宿命。
从1998年我带领同济大学师生利用暑假开展全国历史街区和村镇踏查,迄今20多年里,调研团队亲历目睹了华夏大地从沿海到内陆山区,从温润的难过到寒风凛冽的北疆,遍布着祖辈先民们所创造并传续至今的、丰富多彩的人居聚落。这些富含先民智慧的老街、村镇,展示了在长期的生存繁衍过程中日渐成熟的、精妙绝伦的“人地遗存关系”,是悠久博大的中华文明的直接物证。
但是,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国大多数地区迈入城镇化快速发展的新阶段以来,这些古镇古村,似乎与现代工业文明格格不入,被社会发展所抛弃或遗忘,渐渐散失、消亡,就像遗落在茫茫大海中的珍珠一般,隐匿而失去光芒。我们无奈地称自己是“拾珠人”,这些年我们一直在与时间赛跑,一次次踏查、寻找、记录、呼吁。从2003年起,《城市规划》专业期刊开辟“遗珠拾粹”连载栏目,每期刊登我们调查的一个村镇,作为一个小小的推介窗口,至今不辍。
在实地踏查中,我们赞叹、兴奋、敬佩,同时怀有越来越不安的叹息、痛心、无言……为这些传统聚落,当下的境地和未知的命运!
一、传统村落“空心化”现象,触目惊心、愈演愈烈:
我们见到的传统村落或老街,大都存在或多或少的“空心化”状态。什么是“空心化”?简单来说——“没有人居住,房屋空置”。这是表象,而且是针对具体建筑而言的。对于村落而言,“空心化”现象远不止表面看到的村庄房屋空置这样单纯,情况可能更加复杂和多样化。
根据村落所处的经济和交通区位,其“空心化”的现象可以分为以下几个主要类型。
1、目前还有人居住,但留守在村庄的主要是老人、孩子;作为社会生产和家庭生活中坚力量的青壮年劳动力整体缺失!这种现象在传统农业地区的乡镇村庄比较普遍,偏远山区更甚。
2、旧村庄几乎完全空置。村民集体搬迁到旁边统一建造的新村里,但老房子并未拆除,老村庄所在的地块也并未发生更新迭代,只是暂时丢在那里很少使用和维护。
在福建、广东等南方沿海经济活跃地区,这种情况比较突出。其中,那些家族观念和民间信仰保存比较完整的地区,一些单姓宗族村落,每逢年节或家族活动,还会回到老村里的宗祠或“众厅”举办活动。这样的村子,即便老房子不再居住,老的宗祠还是有人值守维护的。
3、人都还在村庄里居住,但村庄内部和周边持续新建房屋,村民拆掉破旧倒塌的老房子,原地建新楼房,或任由老房子坍塌,选择旁边新基址上起新房。这样,整个村落呈现出“空闲危旧的老房子”与“新建民房”(一般为2~5层的楼房)紧密交织的状态,村庄在原地以“小规模房屋更替”的方式进行自我渐进更新,表现为“村庄内部荒疏”,新房“向村庄外围蔓延”或“沿着过境公路延伸”。目前我国大部分普通村庄,都或多或少呈现这样的趋势。
4、位于大都市近郊城乡结合部的村庄,以流动人口居多,原住民大多迁出,将房屋出租给外来务工人员短时居住,人口密度较大,但环境卫生和社会安全都较差,比如昆山的蓬朗、上海的彭渡。
这类村庄建筑面貌较混杂,老房子居多,少量新房子出现在1980年代前后,进入1990年代后,村内各种建设活动逐渐停滞,居住人口随之发生更替。这种村庄多位于长三角、珠三角、京津冀等大都市密集区的近郊,租金低廉,进入市区比较方便,基本满足外来服务人口的生活诉求。
以上这四类村落,外观表征完全不同,有“人走楼空”的、有“人声鼎沸”的,有的“年轻人走了,只留老幼”、有的“老中青俱全,但仍然空心”。所以,村庄的“空心化”,不能以简单的“有没有人住”为判断依据,而是要综合评判,最主要的是看村庄里居住的人与村庄所在地的传统生产劳作方式之间,是否还有对应关系。如果缺失了人和土地之间的紧密联系,就基本可以认为,这个村庄存在“空心化”的现象了。
二、村落为什么会发生“空心化”?
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以为是“老房子不能适应人的居住改善需求”,为了追求“更舒适的现代化房屋设备”,不得已才进行“迁居”,导致传统村落“空心化”。有一段时期还新建了大量的“新农村住宅”,一排排整齐靓丽的房屋,有停车库、健身场地、草坪花园等,看似改善了生活条件,集约化了农村土地。
但是等到村民搬进新村,问题又来了。原来已经没什么人住的村子,建好了新村,热闹一时,之后照样没人住。原来住在拥挤破败的老房子里的人,换到新房子里住,照样需要养猪、样鸡,对拆烧灶,还出现了阳台养鸡、车库变猪圈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真实事例。住进了新房子,还是抱怨房子不如意。
而那些上百年的古屋,经过精心整修和打理,照样可以舒适宜人、美轮美奂;甚至没有多少历史价值的破旧猪栏,也能在设计师的妙手中变身为网红民宿和酒吧,承载新时代的高端休闲功能。所以,“空心化”跟房子本身实在没有太大关系。
细想来,村庄“空心化”,大约是伴随着小农经济模式逐渐萎缩而出现的,催生这种现象的,是随之而来的农村生产生活方式的全面变更。
——快捷便利的现代社会交通和批量化生产的工业产品,使得人与土地的紧密关系被消解了;
——粗劣短寿的一次性消费品充斥人们周遭,代代传承的手艺遭受排挤而逐渐失传;
——中青年劳动力被城镇就业抽离,“老—中—青—幼”完整的家庭人口构成没有了,相应的教育、就业、养老这一整套由全社会提供的公共物品在乡村地区被动退化;
……
三、乡村怎么能摆脱空心化?
乡村,要留住人,留住生活,才能摆脱“空心化”的宿命。
乡村的空心化不但是空了房子,更是空了人心;村民对自己的家园不再眷恋,对祖祖辈辈传承的文化不再珍惜;乡村的衰落不但留不住那些毅然进城的村民们,更丢失了农耕文明留给我们民族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智慧;城与乡的隔阂不再是户口和土地的问题,而是可持续发展的问题,没有人,何来村?
乡村要可持续发展,传统村落要传承下去,就必须先留住人,留住生活。如何让村民继续在乡村幸福地生活?
从遗产保护者的角度来看,传统村落蕴含着丰富的文化遗产资源,除了那些优美的老宅,还有大量的优秀传统手工艺、民艺、风俗、美食等,它们都是产生于乡村这块土壤上的。
这些资源要转换为促进地方经济发展的动力和资本,还是需要一个整理、分类、策划、酝酿和培育的过程,各地基础条件不同,这个过程也会不一样,但总的来说,城乡之间的互动一定是撬动这个过程的有效途径。例如现在多地在推动的老屋再利用行动,欢迎外来人员租用维修村里的老屋,看似简单的一个现象,也需要国家与地方各种政策的出台,法制的保障和财政的支持。
其次,需要关注村民,特别是弱势群体的生活,切实推动乡村基础设施的改善,包括医疗、教育和市政设施等,缩短乡村和城市在现代生活质量上的差距,这样才能把人留在村里,或是让新的移民体会到乡村生活的美好。
乡村的经济发展是其可持续发展的根本动力,基于传统村落的乡村旅游、文化创意产业当然会给村庄带来新的人流、资本,甚至更好的审美体验,但是乡村最根本的还是农业,如何找到农业的可持续发展方式,应该是每个传统村落需要解决的难题。
我国传统村落和乡村文明正处在一个重要的历史阶段,虽然村村通工程已经完成多年了,但似乎乡村的现代化才刚刚开始,巨大的挑战带来巨大的机遇,如何把握更需要智慧,在各地开展的各种试点和探索,都会很有意义,这次和第一财经合作开展的专栏讨论,希望可以带来更多的关注和参与,更多的思考和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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