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关于传统村落的保护，和乡村记忆工程的实施，如今已经深入人心。但是如何保护传统村落，如何记住我们的乡愁，则是一个难以具体回答的问题。近日，山东建筑大学建筑设计专业的金文妍老师，就这些问题给出了一个自己的答案。

　　民居保护

　　毫无疑问，双泉村的今天，得益于梯田和无公害的苹果樱桃。

　　而如今，一个新的实验即将展开。

　　作为双泉村如今的旅游开发方，醉美双泉旅游开发公司的总经理艾伟如今正在着手双泉村的开发问题。

　　但是艾伟的开发理念却有些特别：“我想用短期利益换取长期利益。”

　　于是，一个新的传统村落保护模式出现了——村里的老房子，只要是无人居住的，艾伟愿意跟村民协商收购下来；而村民们的老宅子里，凡是有闲置的房子，艾伟愿意出钱装修：“比如说一家小院子里，村民住一间，剩下的两间我来装修，只装修内部，加装空调，安装浴室和卫生间，不动外部，作为我们的乡间旅社，客人来了，我跟村民们三七分成，村民拿七成，我拿三成。”

　　在艾伟看来，这样的方式既可以保护村里的老宅子，同时也可以让村民们得到实惠和利益：“我觉得大家现在都在谈传统村落和传统民居的保护，但是首先你要让村民们受益，不能说你住在楼房里，然后喝着茶吹着空调要求住在石头房子里的村民不拆自家老宅，这是不成立的。”

　　这一想法也得到了不少业内人士的许可，作为土生土长的沂源人，艾伟曾经做过销售经理，去过不少地方：“很多省市已经开始保护传统村落了，同时把保护和开发与旅游相结合，从现实角度出发，这一结合方式并没错，关键是如何找到一个合理的方式。”

　　与大多数鲁中山区的传统民居相比，双泉的民居更像是一处隐藏在花海中的农家小屋——大多数修建于清朝甚至民国时期的石砌房，就建在村民自家的果园里，推开屋门，看到的就是自家的果园，这也让艾伟有了更多的信心：“这是一种慢生活，在城里住久了的人，可以住在这里，感受那种隐居田园的风范。”

　　矛盾

　　在今年的全国两会政协分组讨论上，多年来关注传统村落保护的冯骥才提到了这样一件事：“我们都在谈传统村落的保护，都在谈不能拆老房子，但是那些住在老房子里的人，是多么迫切的渴望拆掉它们。我的一个学生过寒假回家，晚上睡觉都不愿意上厕所，因为上厕所要去院子里，非常寒冷，那么我们（传统村落保护）该怎么办？”

　　冯骥才点出了一个长久以来被大众忽视的问题——当住在城市里的人们将传统村落里漏风撒气的古建筑当宝贝的时候，却从不曾知道，真正住在这些老宅子里的村民，又是多么渴望楼房与暖气。

　　2011年，金文妍在南京六合区调研当地文庙片区的过程中，就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当时的文庙片区保留了大量的传统民居建筑，那么在文物部门和建筑部门的从业人员来看，这里的建筑风貌值得留存，但是那些住在这些片区的人，却对这些年久失修的老房子‘深恶痛绝’。”

　　在调查期间，金文妍遇到的当地居民，对这片灰黑色砖瓦和青色砖石构建的传统片区持有一种复杂的感情，他们既怀念世代居住的合院，留恋儿时玩耍的巷弄又向往现代化的便利生活。渴望拆迁，逃离片区，几乎是当地人共同的愿望。“电力、通讯、采暖、给排水、交通运输、垃圾处理，这些问题始终困扰着如今传统村落的保护。”

　　而一旦大批的村民搬离传统村落，则意味着又一个传统村落的消失：“保护传统村落，保护传统村落里的民居建筑，一个主要的问题，就是要有人住，如果没人居住，房子很快就会破败，而当地的人文传统也会消失殆尽，那么这样的传统村落即使保留下来，也徒具躯壳。”金文妍表示。

　　因此，如何保护传统村落，就成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滞后

　　作为一名曾多次参与过传统村落或传统民居片区调研测绘工作的建筑专家，金文妍近年来明显感受到了国家对于传统村落保护的重视：“从国家到学校，大家都在致力于传统村落的保护，我记得以前学校里也有传统村落民居研究的课程，这几年很受重视，而且学生们的热情也很高。”但是另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那就是山东传统村落的研究滞后于社会需求，目前依然还处于一种基础信息摸底不完整，研究推进缓慢的初级阶段。

　　1997年，海峡两岸传统民居理论学术研讨会在云南召开，在这一次会上，山东传统民居建筑被划分成了五大类别——鲁西南平原民居、鲁中山区民居、胶东沿海民居、传统城市民居和近代城市里弄民居。“从那时候到现在，我们对于山东传统民居的研究，就是基于这五种分类的基础上。”金文妍做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如果说这五大类民居就像是一棵大树的五根枝干的话，那么在这些枝干上再分支出去的枝杈，则缺乏更细致的类型梳理和典型样本研究：“其实关于传统民居传统村落的研究，还有待细化和横向对比。比如说同样是鲁中山区的民居建筑，沂源的双泉村、章丘的朱家峪、青州的井塘，三者因为所处的地域不同，其建筑方式和特色也不同，但是缺乏有人系统的梳理调研。”

　　不仅如此，对于山东的传统村落建筑工艺的研究、当地建造技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至今仍有许多空白急待填补，因此这也意味着山东的传统村落保护之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修旧如旧

　　谈到传统建筑的修复工作，力图还原建筑原有风貌，保留传统建造工艺是建筑保护工作者的共识，因此这些年，关于传统村落保护的文件中，“修旧如旧”成了出现频率最高的词。

　　但做到这点谈何容易。

　　在距离沂源县双泉村不远的另一个传统村落里，修旧如旧的保护工作早已启动——由黑色的瓦和青色的砖石构建成的传统民居展现在游客面前，但是一场大雨过后，屋顶瓦片上的黑色颜料被冲刷殆尽，露出了红色的瓦块。

　　“建筑修复工作需要大量建造层面的技术支持。”金文妍曾见过某地这样保护四合院——施工者按照北京四合院的范式重修了当地的四合院，尽管使用的是从其他老建筑上拆下的砖瓦，但是修好之后给游客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虽然同样是北方的四合院，但是济南与北京的地理环境、人文环境、生活习惯的诸多差异必然会烙印在建筑上，比如说院落的布局方式，建筑的开间进深，室内的陈设装饰等等，这些差异需要研究者和设计者大胆调查，小心实践。一旦房子落地建成了，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事儿。”

　　如今，由于对山东传统村落的研究调查还有大量的盲区未触及，尤其在建造技术、地域材料的运用方面。这就导致了某些村落建设的盲目：“比如说南方徽派或者其他地域风格明显的建筑在北方落地生根，一是会导致当地的景观不伦不类，再一个‘水土不服’的外来建筑加剧了当地传统风貌的破坏。”

　　18日上午，在沂源县燕崖镇双泉村考察之后，金文妍表示，双泉村的村落布局、居住院落有着很大的研究价值，当地“四不露毛”屋顶建造技术在学界研究尚属空白：“对山东传统村落及民居的研究考察是我长期以来关注的，保护工作落到实处需要高校学者、建筑设计者和一线施工者共同努力。研究这些地域建筑的独特风格和建造方式，双泉村将是极富价值的一处。”

　　而这样的调研，将不止于测绘图纸：“我们还会去村里请教掌握技术的老工匠，他们是传统村落的缔造者，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掌握者。从相地选址，到筹钱备料再到施工建造，这其中有无尽的智慧和技艺有待发掘。把这些东西全部摸清之后，双泉村的传统民居修复工程才会有坚实的基础。”